★带几句话玄亮。另外瞻儿评伯约的话,是试图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,不是作者本意。作者姜维死忠,无cp粉。
★我他妈就知道我又入了一个一人圈。
以上
》
——我昨晚梦见孔明了。
诸葛瞻说这话的时候,声音很轻,也没下文。好在深夜时分,万籁俱寂,到底让刘谌听清了,一时只觉得莫名不安。
说来他两个相识初年少,一个未封王,一个袭爵无实权,却莫名投机,于是混的颇熟。陛下是乐意看到自己的子嗣同武侯遗孤打交道的,故此刘谌要在诸葛瞻府上留宿,众人只觉得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关系好,随他们去。却不知他二人探讨的是鸿篇巨制治国韬略,正是小瞧了这两位。
诸葛瞻私下里跟刘谌讲话也不甚避嫌,叫诸葛亮都为孔明。当然刘谌这边素来是跟着刘禅恭恭敬敬叫丞相的,却也没纠正他。刘谌的心思很好理解:自己尽管被臣辅赞过聪敏过人,却也时常猜不透诸葛瞻的想法。好友太聪明,做事说话,便大概自有他的道理。
残烛摇曳,他两个研习高诱补注的《战国策》耗了一天精神,到子时,诸葛瞻尚还坐的端正,刘谌却已倦得趴在累牍几案上,昏昏欲睡,便忽然听到诸葛瞻冒出来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。不像是儿子怀念父亲的口吻,却带着点悲秋一般的惆怅。
刘谌困的发慌,也惊奇道,如何今才梦见他来。
这就是他和诸葛瞻的默契了。若常人在此,或问,公子梦见什么事情了呢?抑或说,日有所思夜有所梦,公子是思念武侯了。但刘谌与诸葛瞻太熟悉,因此知道,自五年前诸葛亮于北伐中过世,诸葛瞻是一次都没有梦见过他的。
如此,思远说这话,就有点意思了。按理说梦见新丧之人才符合常理,可以用鬼神之说解释,可武侯祭日还早,忽然梦见死了五年多的人……刘谌不觉得诸葛瞻这是在同他说笑。
——如何今才梦见他来?他问,困意朦胧。
谁知道呢。诸葛瞻笑了笑,慢慢地说,许是我快死了。
刘谌给他这句话惊得打个激灵,瞬间彻底醒了,怒道,放屁。
——照你所说,我前几天还梦见皇爷爷呢,那岂不是我要死在你前头。
他这样说,诸葛瞻自知失言。然而跟刘谌在一块胡闹惯了,刘谌既大他一岁处处让着他,故此做弟弟的哪里肯就认错,只低头不吭声了。
看他沉默,刘谌皱起眉头,说少颓废到我面前来。你啊你,慧极必伤,多回忆回忆之前和丞相在一起的好的事情,晚上也不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。
诸葛瞻想跟他说自己因为不常梦见父亲,所以做这种梦其实颇欢喜。但是一犹豫,还是没吱声。
他照着刘谌的话努力地想了想,摇头。
好的事情么……想来想去,只有一件。
……父亲最后一次出征前夕,捡了《商君书》里极难的一条,考姜维。姜维答不出来,我躲在帷幔后面听见了,因之前听他给旁人讲过,想他夸我,便大声答了出来。
他如我所料夸了我,后来却跟大伯写信说,恐我早慧贪名,不成大器。
如今想来……这就是我俩之间最好的事了。诸葛瞻略笑。
他反应平常,刘谌也不知道说什么,咳嗽一声,转移话题道,你先前,还规规矩矩称一声伯约大哥,怎么越大更不懂事了。
——不再是了。诸葛瞻抬眼,他急功近利,穷兵黩武,不顾民生社稷。我父没有这样的弟子。
刘谌不太清楚他跟姜维之间的旧事,只叹气。朝局那些,我是不懂啦……只不过武侯在时,看你们俩都很心爱,如今你这样说,他泉下有知,不知道多难过。
诸葛瞻打个哈欠,睡眼朦胧道,他才不会难过呢。他临终前见的是姜维,是杨仪,是马岱……又不是我。
刘谌看他这样,只觉得哀入骨髓;却兼诸葛瞻面上没什么表情,便也不知从何安慰他。
刘谌还没想好怎么说,诸葛瞻又颇有兴趣问他,子宁说梦到先帝,可梦到先帝什么了?
刘谌本是信口一编哄他,这时候一愣,不紧不慢继续编道,也……没什么,先帝问了我的武艺学业,问了父亲安好,然后替武侯问了你安好……说丞相很挂念你呢。
诸葛瞻点点头,道,听便知是你扯谎。
刘谌苦笑,你这说的……是你怪他不来看你,我说了,你又不信,却来怪我扯谎。这可给愚兄冤死了。
诸葛瞻只是笑,低头玩着榻角的错银铜豹镇。刘谌看他清气眉目映在半残烛光里,好看则是好看的,却隐隐令人心惊。
哪里就冤你了……诸葛瞻笑道,子宁出生时,陛下早已继位多年,你明明没见过先帝、只见过孔明罢?若是先帝亲临,你没见过他样貌,依你性子,必定当成新事跟我谈。如今居然不谈,始知你是扯谎。
刘谌哑口无言,待要诳个什么出来,又听诸葛瞻叹道,再者,若说给我带话,也该是父亲与先帝一起,你见了方知是故人。如今你也没提,可知确是扯谎。
刘谌抢道,许他俩是一起来的呢,只是分别见了你我呢?
诸葛瞻笑,这便更荒唐了。
他面色淡淡地。他们那样的情分,如若重逢,谁能分之。也或许先帝来了,没找到孔明,又走了。然后父亲来看我,他俩没见上一面。
……谁知道是谁不敢见谁呢。
刘谌给他话里讥讽意味惊的真正坐不住了,正色道,诸葛思远!你再说这种话,我便罚你了。
诸葛瞻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,略笑,乖巧认了错。
我以后不说这个了。他小心地道,子宁莫气,是瞻今夜胡言乱语呢。
刘谌叹口气,伸个懒腰,从席上爬起来,走过来给他脑门上一记爆栗。
诸葛瞻吃痛,眼泪汪汪。又听刘谌颇气派地道,目无尊长,成何体统。罚你背诫子书来静心。
诸葛瞻狼狈地捂着脑袋,不情不愿地背道,夫君子之行,静以修身,俭以养德……
他背了两句,停下了。刘谌方要敲他,就听见这小子嘟囔,子宁,饿了。
刘谌说,我让下人给你弄点吃的。
诸葛瞻摇头。算了,这么晚了,不想打扰别人。
他嘴上这么说,却眼巴巴地瞅着他。眼睛乌黑乌黑的,看得刘谌想骂人骂不出来。
刘谌憋了半晌,道,我只会下面。
诸葛瞻点点头。
刘谌叹口气。
……冤家,真真是祖上欠了你的。
诸葛瞻笑眼盈盈,道,你只当皇爷爷欠了父亲的,如今还给我就是了。
刘谌慌忙捂住他嘴——大逆不道,活够了?
诸葛瞻借着他手臂的力往后一倒,惆怅道,有点。
“……”这就是真的欠敲打了。
刘谌怒上心头,拧他腋下软肉,诸葛瞻吃痛,忙求饶道,并未并未!还能长命百岁!子宁快去快回,要饿晕啦。
刘谌瞪他一眼,哼一声,走了。
诸葛瞻趴在案上,看刘谌把门关上,觉得有点困,遂埋首在书堆里睡了一会。
他不用问刘谌什么时候回来。因他知道,刘谌必定回来。
——他和他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,他答应会陪着他到最后,他答应过的。
刘谌是很好的,纵容他,纠正他。不会半路失踪,不会不辞而别。
也因着有这样的人,他处在这萧索无聊的世间,也愿意试着活活看。
EN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