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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玄亮】锦缠道 ( 章二 )

❤本章BGM:千秋此意—司夏

❤前文链接: 楔子:赠花卿      章一

❤这章表白我写哭了,你们以后会懂。


以上




红尘落眼,如锦缠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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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二


 
 

那日在寺中面对灰袍妖,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。心血来潮挑起的那场佛理论辩,成为了我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……或许也没有之一。

直到很后来,我仍不愿回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。秋光暖融,我和疑似皎然旧识的奇怪妖怪在藏经阁前坐而论道,从晌午到傍晚,从小乘佛教缘何不尊“阿弥陀佛”佛开篇。起初无人打扰,后来有三两弟子围观,再后来香客僧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听我俩讲经;末了,甚至寺里德高望重的禅师都被惊动……过程太羞耻,不再赘述,总之结局是我毫无自容余地地在一片喝彩声中丢盔卸甲,败下阵来。

灰袍得了满堂彩,却毫不在意似的,只是带笑看我。他倒扮猪吃老虎玩够了,然把我看得心里羞愧,恨不得立即找块泥地变回树遮掩住红透脸孔。

 

人都散去的时候我兴致不高,匆匆便要告辞,他却留我,拎我上藏经阁顶说话。


我修为尚浅,看不出他是什么修炼成精。不过身法轻盈,像是翼族;又思及能跟皎然做旧识的,该不是什么简单人物……可皎然从未跟我提起过他有这么号朋友。

灰袍把我提上屋檐,解了兜帽,露出一头鸦青长发和耳上绒羽,我恍然大悟,原来真是翼族。他也不避讳,所问皆是寻常事,问我多大,读什么书,家住哪里,家中可还有人……

我一一作答,恍惚间好像偷跑去人间学堂混课时,猝不及防被老师拍肩起来答辩,对答如流却心思不在上头。


秋夜凉如水。几点残星捧月孤照,如与天地,献白玉璧。我看着灰袍的眼睛,不由自主想到皎然从前逼我背书,背到《孟子·离娄上》有这么句话:“存乎人者,莫良于眸子。”从前我不求甚解亦是半懂不懂,如今看到这货,方知道什么叫顾盼流转秋水长天。


他一席话问完,我俩熟了不少。迟钝如我也终于带上点恭色,拱手道,方才冒犯,有眼无珠,敢问前辈怎么称呼?

他摆摆手,快活道,无妨,未跟你计较——今日我姓蒋。

我一愣,什么?

他笑道,这你不懂了吧?将死之人,过一日有一日的欢喜,所以今天姓蒋,明天不知道姓什么。有生之年姓遍五湖四海,不也相当于百世轮回走一遭。
 

我愣且怔,心下叹惋。难怪他精通佛理……人道天妒英才,他这般讲,想来是逢着什么变故,命不久于人世……

我还未叹气,灰袍先叹一声,颇落寞的模样。

还有七百二十六年可活……他遗憾地道,真是太短了。

我:“……”

我现在相信他和皎然是旧识了。

这死不正经的模样,简直一个老师教出来的。
 

“先生说笑了。”

“小公子岂不闻度日如年?”他挑眉,笑眯眯地道,“吾是将剩余每一天都当做一整年活呢。”

 

我干笑两声,不再往心里去。至于短命之语,只当他在说胡话。这鸟妖看起来岂止是精神很好,简直生龙活虎,总不至于突然就死了。
 

他让我不要叫他前辈,叫公琰就行,一面把这两个字写在我衣襟上,道是与我有缘,便通表字。他的字很好听,我看完刚想夸两句,蒋公琰就笑,说,你知道为啥是公琰吗?当然是因为我是公雁啦。

“……”我觉得和他比起来,皎然都算精神正常的。

 

喂开个玩笑别这么认真吧……他写完了字,露出些许怀念的神情:这字是先师起的。如今不见他,也有四十九年了。

 

满腹诗书,满身风尘。我忽然有些好奇,记得这么清楚,想必十分在乎了;那末教出你的人,又该是怎样的人?

他笑得风致眉眼眯起来,黑中带金的瞳仁都敛去,少了些野性,多几分缱绻温柔。又是不同于皎然的一方风姿天成。


他说,那是,很久以前的事了……

*
 

我原先和一条白蛟一起侍奉先生。先生本相是棵李树,开花的时候特别温柔,很聪明,对谁都很好。我们三个一起在山里过了很久的岁月。


后来呢。

他想了想,后来啊……后来白蛟好奇人间的事情,先生便带我们出去见世面。

“也是出山之后不久,他遇到了一个除妖师。”

——除妖师!我浑身的叶子都要蜷起来。因为皎然一听除妖师就炸毛,常讲他们最喜欢捉我这样的小妖怪去炼丹,不许我同他们接近。我虽不怕被捉,却怕皎然生气。又兼耳濡目染着皎然的态度,所以虽然牢记安分守己,但也不喜欢他们。


我问,那是不是先生大显神威把除妖师打败了,带着你们跑路了?

没有,他摇摇头,我当时不在隆中,白蛟又是个没脑子的,所以先生被抓住了……啊,说来他那样骄傲的大妖,当时是宁肯鱼死网破也不肯叫人侮辱的。

我接话道,既然你们都好好的在这里,那后来呢?

公琰笑笑。


后来他们相爱啦。

 

“什么?”

我呆住了。

 ……


捉妖师对先生一见钟情了。这是我和白蛟都相当困扰的事情,却一点儿也没意外——因为先生也确实很好看。但我们妖类是很讨厌凡人以貌取人的,所以先生当时也没有答应他,白蛟和我当然更不可能答应了。

结果没想到那个人脸皮也太厚了,三天两头上门,跟先生从朋友开始做,先生又不好意思拒绝他。

讲到这里,公琰冷哼一声。我看他模样偷乐,想五十年过去这人都余怨未消,当年不定怎么护师护食呢,想想就好玩儿。
 

他有两个兄弟。公琰说,一个是玉兰,一个是桂花,我们出门采风的时候,无论怎么布置障眼法,花妖都能先知,他就提前在那等着,装偶遇。白蛟气不过拆穿他,他就过来大模大样地敲我们的头,先生居然还替他说话。

草木成妖也分两派,一则清修,一则入世修,先生是清修一脉中的佼佼者。只不过自从结识了除妖师,他那样餐风饮露的妖,居然也开始收下除妖师带来的凡间点心与当年新酒。白蛟偷偷尝过,那些形状精致的点心甜的发腻,连他都不喜欢,先生居然能对着除妖师面不改色地咽下去。

我们两次捣乱……我是说,两次试图帮先生斩断尘缘,都被拦下。他有花妖兄弟相助,彼时白蛟弱小,我亦无能,纵然联手,竟然也奈何他们不得。

打吧,又打不过,说吧,又说不通……公琰叹气,更过分的是,先生到后来与他相谈甚欢,居然还邀他同寝而眠……虽然那家伙应该是没胆子做什么的,但白蛟晚上送花蜜水过去的时候,除妖师竟然在帮先生看手相……你说他一棵树能有什么命纹啊!身体接触的借口不要太烂好吗!文伟本来就心存不满,因为这件事彻底暴走了。


我敏锐地注意到他称呼的变化:公琰和皎然,从前想必十分亲近吧……

公琰笑笑,道亲近称不上,互相埋汰是真的。你生的晚,不知道他从前是什么样子……笨嘴拙舌,傲的要死又倔的要死,两句话就能叫人生气。


——那时白蛟流浪到先生御下的费山,不愿说来历又招惹他们在先,被小妖怪一通围殴。他那时化不出人形,蛟角也稚嫩,法力微弱,伤痕累累;可偏不肯求饶,一条幼蛟咬咬牙对扛牙尖嘴利群妖,遍体鳞伤也不服输。

先生喊了住手,我仗着速度快插入妖群,一翅子扇飞几个。未通身份,就有妖围上来,想连先生一起打,白蛟那时候还喊我们快走来着。可卧龙先生的名号一报,众皆跪伏,再无怨言退去。白蛟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看先生,又看看我,好半天憋出一句,言灵之术,中原也学得?
 

我情不自禁笑出声,却忽然觉察到哪里不对。

“皎然是有角的吗?”我急忙问,“可是我……”

蒋公琰奇怪地看了我一眼,像是不懂我为什么会问这么浅显的问题。

“龙,一角者蛟,两角者虬,无角者螭。他为蛟龙,怎会无角?”

我沉思片刻,心里困惑,暗暗记下。


在那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。

我记忆里的皎然,原身头顶只有疤痕,问他,就轻描淡写地说喝酒摔的。从遇到李花先生和灰雁公琰,到到捡我回去的期间……这数十年来,皎然身上,一定发生了什么。
 

——有什么是他一直隐瞒的?有什么是他讳莫如深的?冥冥中,我觉得自己已经离那真相很近了,却似雾里看花;薄薄一层窗户纸就在眼前,却怎么也够不着。

 

那边儿公琰还在回忆,口气虽凶,满满都是怀念的笑意。

那小子从前,可真是个难搞的家伙啊……要不是先生不许同室操戈,我早把他套麻袋了。好在熊虽熊,还能讲道理,到后来跟着我们修行,日日修经典,脾气和秉性都有所进益。

他早年颠沛太过,伤了根本,幼时便无鳞,原身软滑如蛇,历了次天劫才蜕皮换鳞,自此法力大增。不过我曾经也怀疑他换鳞把脑子顺便换了……逢事净出些馊主意。


我一愣,馊主意?

公琰点头,是啊。当年为了断绝除妖师的心思,替先生设计死遁的主意就是他提出的。

我惊呆了。

这都什么啊?一株花妖怎么死遁!何况你们管的是不是太宽了啊喂?


这点常识都没有,文伟平日是拿豆腐渣喂的你么——自然是天劫啊。蒋公琰嫌弃地看了我一眼。

“那时候文伟历劫,我们费了不少功夫结了个术,化出一段枯木,只诳除妖师说先生为护文伟死在雷劫之下,想来合情合理,不会起疑。”

他接着说,凡人么,见色心喜,无非是爱他皮相……可美人身后尚且白骨骷髅,先生既生为草木,死了也只是一段枯木罢了。
 

我了然。示以本相,警以虚妄?

不止。公琰摇头,苦笑道,说到底,我俩那时年少大胆,除警告除妖师离先生远点儿外,还起着恶作剧的心思。我布置的焦木,文伟去通知除妖师……那人来前,文伟龙吟早到,我抱起木头就开始哭……为了取信还特意做得逼真了点,枯木作尸身,雷劫残余电光萦绕,五脏六腑剖开内里都焦黑。
 

“二位够胆。”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,不由有点发毛,深深地感慨李花当年到底是多想普度众生,才收下这俩欺师灭祖也敢干的小魔头啊。

 

不过显而易见,从公琰透露给我的结局看,他们是失败了。
 

“是啊,失败了……”公琰点头,“那人来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快些,带了许多灵丹妙药。按理说木妖给劈到这个份上,脑子清醒的都知道救不活了。可他也舍得,什么玉露水啊灵鹫血啊,不管不顾地就往死气沉沉的残躯上浇……”
 

“——但那本来就是一段寻常的、被火烧焦的木头啊。”

 

“于是最后他也放弃了,只是紧紧地咬着牙,好似还在期待什么似的。我和白蛟在旁看着,原本该看热闹的,不知怎么却有点心虚……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凡人的眼泪。“

先生之前说过,凡人的情绪,较我辈丰富得多,凡人是有眼泪的。明明像是雨的水滴,从眼睛里流淌出来的时候,却隐隐叫人作痛,那种感觉就是流泪了。

他当初是这么解释的——凡人有情,妖仙有劫。红尘落眼,如锦缠道。

 

六道轮回,各有定数。像飞禽走兽、草木精灵成妖,命中只有劫,不懂情。当他们迈过一劫,法力便进境一层;倘若迈不过去,看不开,想不透,那么有情之时,也便是殒落之时了。

先生修行数十载,虽然年轻,进境却快,概因心思澄明,无所牵绊之故。妖仙就该如此,孤身来去,伶仃万里,百载莺啼不沾衣。


——但是他遇上了那个叫刘备的除妖师。公琰叹息,自此之后,他不再毫无弱点了。可一个有情的妖怪又会有什么下场呢?这就是我们不赞同他与刘备来往过密的原因之一……
 

眼看着他又跑题,我提醒他,你还没讲完后来的事呢。

公琰哦哦两声,一摊手:后来的事就,除妖师把那截木头带走了啊。

文伟本来想拦住,我觉得是个假的,也就无所谓了,便假意和文伟大吵一架,眼角余光见那人把残木用白布一裹,一言不发地带走了。

 

然后你俩良心发现去跟先生坦诚了?我猜测道。
 

啊,没。公琰有点尴尬似的,咳一声,道,当时是冬季嘛……先生为花妖,总要受季候影响的,故此嘱咐了我二人,除妖师若来找,就告诉他,先生闭关一月去了。不然先生若好好的,文伟雷劫怎会不亲自看顾——实际上孔明那个操心性子也是事先托了旧友白龙照顾着,好在文伟还是有点底子,九道雷劫轻轻松松过了……白龙走后,我俩才敢对受雷劫的山头做手脚。桂花玉兰冬日里也各寻去处,不在刘备身边,这才计策成功。

 

“故此只要我们说先生身故……刘备是绝打听不出什么的。”公琰又叹口气。
 

自他给我讲这个故事,他叹的气已经足够多,我却只觉得新奇,并无他那样诸多感慨不满。想来是因为旁观者的角度,再多爱恋情缠,于我不过几句话,再单薄不过了。

不过这段话也有值得我注意的信息。孔,明……我念了念这个词,作为名字来说,感觉还不错。
 

我问,所以你们试探出什么来了吗?


试探倒是试探出来了……公琰苦笑,只不过不是我们想要的。要不怎么说这是个馊主意呢。

他道,先生出关后,一开始只是诧异除妖师不在那里等他。后来过了几天,无甚问询,他才觉不对,找了文伟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情。文伟这家伙在先生面前素来扯不动谎,于是我跟随先生以来,第一次见他发怒。

他那时的话说的挺重呢,公琰垂眸……虽没有骂什么,一句轻飘飘的“留不得了”,已经足够我俩晓得闯下大祸,惶恐不避,跪倒认错了。


后来先生叫我俩随他去向除妖师道歉,我俩大气不敢喘,乖乖跟在后头。除妖师的家是座不远的宅子,是他结识先生后特意在附近买的,据说是花了大价钱,不过我们妖怪也不是很在意凡物的价格啦。
 

兜兜转转从窗户翻进去,刚一落脚,我们三个不约而同沉默。

 

从北到南,一室画像,全都是白雪一样的、不同姿态的李花。除妖师披着单衣,趴在一案笔墨纸砚当中,旁边搁着一大盆不知道种着什么的泥土,就那样孤孤单单地睡了。

 

我从前不知道除妖师居然还会画像,更没想到,他画的竟是孔明的本相——可他何时得见过孔明本相?妖类与凡人示本相,需得是极亲昵信赖之人,先生与凡人交又向来重礼数……这可是不解之谜了。
 

彼时文伟骇得要叫出声来,被我一把捂住。

先生似乎是也给震到了,却很快淡定下来。我拉着文伟站在后方,看他一步步向前走去,来到桌案旁,叫除妖师的字,想把他推醒。

 

玄德……
 

他又唤几声,除妖师缓缓转醒,睁眼见是他,愣了一瞬,面上却没什么波澜。

我和文伟还没来得及意外,就见除妖师明显还没睡醒,拽着先生袖子,居然还晃了晃,问,黄泉路远,孔明来时,可有加衣。
 

他口气端得平常温柔,却叫人暗暗心酸。先生盯着他看了片刻,抬手就是一巴掌。
 

“……”

我和文伟都惊呆了,就听先生一字一顿,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:卧龙出世时,满城嘉庆子——玄德给我弟子诳了,亮哪儿就那么容易叫雷劫劈死。
 

满城嘉庆子……公琰讲到这里就笑,问我,你可知这是什么典故?

我摇头,他也不看我,自顾自道,我当时也不知,可花妖界小,故而精怪嘴碎,常说些八卦,却是好打听的。

“卧龙出世时,满城嘉庆子”,嘉庆子是李子的别称。是说孔明初化人身的时候,满城的李花一夜之间凋零了,都开始结李子,因他生来气场太强,凡花受不住,故此自惭形秽,不堪比也。


——你说好不好笑?公琰垂下眸子,这使他看起来不再那么锐利。他的旧事,不曾讲与我们,却拿去安慰一个凡人。
 

我与他感同身受。想来白蛟要是同一个认识不过几春秋的凡人推心置腹畅聊深夜,我也要吃醋;这感情无关什么龌龊心思,单是觉得他那样好,没什么家伙配得上罢了。

 

被孔明一敲打,除妖师彻底清醒,见他无碍,自是喜不自禁、泪盈眼眶。孔明见刘备如此,亦是百感交集,却面上不显,又问起画像的事。

……他心里亦是疑惑。刚进屋时,发觉刘备也许看得透他本相,虽有些惊讶,内心倒也无甚羞惭……如此更加疑惑。
 

除妖师挠挠头,居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地:我想着你合该是这样儿的,就画了,画的不好,你别骂我。
 

先生有些发愣,声音很低答他,怎会……画的可好了。

 

听他这话,除妖师霎时欢喜起来。

我见他这副样子便知有麻烦了,果然就听这凡人小心翼翼地道,那,那你要不要,动一次凡心试试看呢。


——那你要不要试着动一次凡心呢,以后这样的画儿,我可以天天给你画。同我一起吧,一起经历人间的情爱,人间的生老,去看很多很多春秋夏的花,看冬天结冰的湖,做一些糊里糊涂的梦,醒来就随意忘了。

不必再修仙证道,也不要什么劳什子的太上忘情。夜里你怕冷,我就抱着你,点几根蜡烛讲闲话玩。天亮了,就去喂后院里满地的兔子,若有雨,还可以沿着河岸柳数青石阶,并肩走着,看树根边的蘑菇悄悄冒出来,头顶的槐花倾泻上银杏伞面……不知不觉就走过了好长的路。

要不要试试看呢?就这样和我简单地过一生。

我自知人妖殊途,不能同你白首,可就在今日,就在此时——备若错过先生,即便到了黄泉垄上,也不得瞑目。

先生可怕了?这就是人啊。人贪心起来,通常什么都要抛开——


无关色相,无关富贵;无关权势,无关族类。

我曾见漫山遍野白茶,却一朵也不是我的。今你若应了我,这颗真心便是你的。纵前路坎坷险阻,有君同渡苦海,千金不换我回头是岸。


*


先生静立原地,我在后方,看不到他的表情。

 

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:完了。

文伟当即就炸了,大喊着放肆——被我捂住了嘴拖到身后。


没用了,我看着那二人摇头……只看先生没有立时拒绝,便知道大势已去。


——果然,片刻,我听见孔明很轻地笑了。空气中像是有李花开放,甜香氤氲,又转瞬凋落,不留痕迹。
 

我于是已经知道他做出的决定。

 

我的李花,我的先师,轻快而决然地道,承君情意,愿为璧约。长无绝,兮终古[1]。
 

他是那样认真地说出这句话,我仿若已经可以看见未来他们将要面临的困境。刀山火海,有人一步步退,有人一步不退。若让我来说,先生和除妖师,他们都是相当固执的人;二者相遇,情生劫起,未尝就是一件好事。

 

……
 

他讲到这里,我听到这里,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好一会儿,白蛟望天上点点星,我盯着影影绰绰树形沉思。
 

我:你俩真是,神助攻啊。

我:那后来呢?人妖相恋,结局不会太好吧。

公琰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叼了根草叶,含糊不清地答,后来?后来我离开啦。

我一愣,哎?因为什么离开呢……

 

我是鸟啊,他轻笑。是鸟,怎么能不离开原地呢,除非它的翅膀被折断了。

文伟居然没跟你提起我,这可是件稀罕事,他慢悠悠地道,我以为我走之后,他会在徒弟面前大骂我数典忘祖背师弃道呢。
 

我刚想说皎然哪里就是这样的妖,仔细一想,他还真是这样儿的妖。却不想公琰话锋一转,道,小公子怎么称呼?

我这才想起来还未告诉他我姓字,忙站起身要行礼,被他一把拉下去:“不必忙,咱家不兴这个。”


我于是道,思远。

他点点头,思远啊……所思在远道[2],好名字,就是略悲了些。你腕上这串珠子可否借我一观?
 

我没多想,褪下来递给他;他接到珠串的瞬间,我收回手指。
 

却未曾料到,一瞬之间,一念之差,事态急转直下,险些惹来杀身之祸。



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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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长无绝,兮终古:出自屈原《九歌 礼魂》

[2]所思在远道:出自汉诗佚名《涉江采芙蓉》






 

29 Nov 2018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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